酒至微醺,花开半朵
文/胡曙霞
一直喜欢《菜根谭》里的“酒至微醺,花开半朵。”
微醺,30瓦的灯光,不滚烫,不炽烈,不耀眼,淡淡的,柔柔的,浅浅的,甚至还有一丝夭夭的媚。
饮了,饮了,脸颊微红,心跳微鼓,胆子微大。
借着微醺的势,把酒言欢,且把平日里埋心底的话——掏出来。
望着你,用微醺的眸,清醒地说——想你。
将暗哑的低语与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肺腑之间,灼灼地热了。酒香淡淡,情愫隐隐,慌乱、掩盖、碰撞、交接、闪烁。是酒,是酒,微醺后的话可以任性,可以嚣张,可以没脸没皮,可以兵荒马乱。
没有酩酊大醉,却有“似醉非醉”的脸红心跳,这是微醺的妙。
张爱玲说,酒在肚子里,事在心里,中间总好像隔着一层,无论喝多少酒,都淹不到心上去。那时的她已经爱了吗?心上可曾油滚刀割、甜蜜苦痛?情到深处,酒亦无法消愁。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了,将尊严踩在脚底,盼着你继续——爱着我。
一代才女成了一朵低到尘埃里的花,终是辗转飘零,客死异乡。
饮酒莫教成酩酊,看花慎勿至离披。盛大与浓烈之后,便是转薄、转淡、转逝。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自古以来的道理。
不如微醺。不远不近,似远还近。静静欣赏,悄悄猜测,秘密欢喜。没有毁天灭地,没有惊心动魄,没有魂不守舍。只有微微的悸动,朦胧的幸福,绵绵的,细细的,长长的,丝缠线绕,如一朵半开的花。
花半开。多好。仿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如同国画里的留白,无限想像,旖旎而来。
一朵半开的花,暗香隐隐。如同一枚上弦的月,远意、克制、深情。又仿佛林清玄笔下的清欢,轻甜、疏淡、欢愉。
游灵隐寺时看到一副楹联: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一个“半”字,多么妙。如禅语,直抵人心。半,有缺,有憾。万事只求半称心,是经历世事无常的悟,是看过缘聚缘散的透。
将内心的纷纷扰扰、起起落落一一收拾。清茶一盏,乐曲一盅,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来来去去,离离散散,随缘随心。
《雪夜访戴》中的王子猷雪夜乘舟拜访友人,到了门前,却又折转而回。一句“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让人豁然开悟。
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见与不见,又何如?兴致在心中,念想在心中,下雪的夜,想起你,连夜赶来,那一刻的率性比相见更美。悟了,悟了。
穿裳,梳头,着半旧的裳,踩半旧的鞋,去往八月深处,饮微醺的酒,赏半开的花。
人生处处有佳境,轻甜的喜悦、微茫的幸福、小小的圆融,遍布时光的细枝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