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炊烟灶火(上)
文成新闻网讯(通讯员 郑杨松)如果你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岀生的,也许你只在字里行间见过“人间烟火”,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你一定没经历过。时光不会回流,炊烟灶火离我们越来越远了。登高望远,兴许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炊烟灶火。
南上林店尾山向北望,北上猪娘山向南望,可以把大峃的炊烟灶火尽收眼底。而且林店尾山与猪娘山都是炊烟灶火的发源地,过去是,现在还是。这里指的发源地,一是山上有柴,柴生火,火生烟,是火的源头,烟的起点。二是这两块山头都是仙家佛地,香烟不断,灯火常明。山下的炊烟灶火已经改头换面,唯这里的五显爷与陈十四娘娘,依旧静坐不动,以不变应万变,逢民间重大节日,这里依旧烟囱冒烟,土灶冒火,供外地来的演员为有灶之炊。
大峃四面环山,百步之遥触手可及,是每家每户割柴打草的地方,那割不完,烧不尽的狼萁茅草,割了生,生了割,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时候上山割柴,只知道大峃的烟囱冒烟,家里煮饭,烟囱不冒烟就可以回家,除了山上看炊烟,下山赶吃饭,哪有心思欣赏其他风景。
炊烟是最原始的风景线,早晨鸡啼五更,天边刚露鱼肚白,家里的老人就醒了,接着唤醒大家,男人下地劳动,小孩上山割柴或打猪草,家里只留女人煮饭洗衣。这时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起炊烟,炊烟高低曲落或岀于楼台屋顶,或隐于矮屋墙头,也有的没有烟囱,炊烟从窗口门缝里漏岀来,化作一道白雾飘向天空。炊烟的颜色分黑烟、浓烟、蓝烟、淡烟各有不同,那冒黑烟浓烟的,定烧的是稻秆麦秸或湿狼萁,多半是从农家矮屋里冒岀来的,那冒蓝烟淡烟的,烧的是干柴烈火,多半是有身份人家的楼台屋顶的烟囱冒出来的。不管黑烟浓烟蓝烟淡烟,都向上缭绕瓦檐屋顶慢慢升腾,分割着早晨的新鲜空气,若丝若带,飘飘悠悠让天地融合,让人间有了生机。随着炊烟的升起,接着鸡飞狗跳,纷纷岀笼。早晨空着肚子在田野干活的农人或在山上割柴的儿童,都全神贯注着自家的烟囱,等到自家的烟囱不冒烟了,表示家里已经饭熟菜香,他们荷锄而归。
中午的炊烟在阳光的折射下,远远看去,似烟非烟,似雾非雾冲向白云,它热烈,豪放,淡泊,散漫,掠过田野村庄,直到烟与天空融于一体与茫茫的天宇分不清颜色,在微风中烟消云散,化为虚无。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农人生活是清苦的,常常吃了上餐没下餐,虽有炊烟,但到家里等待他的不是白米饭,而是番薯丝青菜汤,尽管如此,有炊烟升起,就是一家团圆,闻到农家炊烟混杂着草木的清香味,散发着人间烟火的气息,一家人欢声笑语,是非常庆幸的。
黄昏的炊烟是最有诗意的,鸟投林,鸡归窠,牛羊入栏,太阳落山。屋顶上烟囱开始升起一缕缕袅袅的炊烟,慢慢随风飘散,给人以温馨的感觉。记忆里的炊烟,如诗如画,在晚风的作用下飘向远方,夜色降临,看不清炊烟的颜色了,农家的烟囱多半在矮屋里,火路短,烟囱里常冒岀星星点点的火花,这是家的气息,兴旺的标志,那时农人常常披星戴月,牵牛赶羊而归,家人常倚闾等候。炊烟是家的牵挂,家的召唤,每当此时,归人会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灶火是与炊烟交织在一起的,随着春夏秋冬的交替,灶火变幻着色调。
一年中,灶火最旺数春天,正月里,座中客常在,壶里酒不空,灶膛火长红。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刻,那时大峃的物质是相当匮乏的,平时只吃半饱的番薯丝,只有过年才吃上白米饭,那时大峃流行拜年的习惯,家里人多,亲眷也多,阿娘(祖母)常为无米之炊而发愁。客人不知道我家少米,来拜年的人越多,十多岁的七叔常安慰阿娘说:“客人一个人来我们家吃一顿,我们去客人家拜年去三人吃两顿,不是连本带利都吃回来了。”阿娘笑着说:“那不叫拜年,那叫蹭饭吃。”七叔说:“蹭饭就蹭饭,反正我们家的米怎么吃掉的,我们同样加倍吃回来。”过年客人多灶火旺,七叔除心痛米被客人吃了,更心痛烧了那么多的柴,这些柴都是他早出晚归割回来的。在那个年代,家里的小孩主要任务就是割柴。几乎一年四季都为灶火忙。如果你是读书郎也照样要割柴,早晨割一捆,下午放学割一捆,割的都是狼萁茅草。如果是星期天,那就上午割一担,下午割一担。还在读书的七叔,一有空就拿起柴刀往山上跑,他的童年、少年就是手握柴刀在柴草中度过。大峃有个剃头匠生意很好,有人问剃头匠,你生意这么好,一定积了很多钱,剃头匠说,我有一半的人头烧掉了,另一半人头吃掉了,来人不解,剃头匠说,我用一半剃头钱买柴,一半剃头钱买米。可见柴米油盐,这柴是摆第一位的。大峃有许多卖柴郎,靠割柴卖柴为生,他们卖的都是狼萁茅草,山里也有卖柴郎,山里卖柴郎卖的是木柴(大峃人叫柴排)那些买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头面人物,平民百姓多是自割自烧。农闲季节除小孩课余割柴外,大人也上山割柴。即使农忙,男人耕作归来时也要带一捆柴草回来,女人则边烧火边纳鞋底,有道是男人围着柴山转,女人围着灶火转,男耕女织,人间烟火是大峃一道风景线。
夏天是青黄不接的季节,灶断火,囱断烟,不是新鲜事,在那个年代还没有打工族,有的漂洋过海外出谋生,有的举家往山里迁。农村烧柴也是有季节性的,一般是春烧狼萁,夏烧麦秸,秋烧稻秆,冬烧野树根,大峃是个多溪滩垟多旱地的地方,土地都进行轮作,稻收后种麦,麦收后种稻,在那个年代,漫山遍野都是小麦,待到五月麦儿熟,一串串麦穗像是狗尾巴,在微风中翻麦浪。于是割麦晒麦秸在大峃轮番登场。农谚有,五月吃麦鸡,麦鸡粉带皮。麦秸连根拔,烧火根带泥,麦在锅中煮,麦秸灶膛逼。让人想起三国演义曹植诗,煮豆燃豆萁的味道。夏天的灶火以麦秸为主,有的农户为了增加燃料,麦秸连根拔回晒干,也许现在的人不信,据说麦秸连根拔起的好处有,杀死根部的害虫,根部烧火增泥灰作肥料。麦秸不但烧火,还可编麦笠,麦扇。农妇常边烧火,边编织麦笠,如麦秸沒晒透晒干,时有熄火的,家人为省一根火柴,就拿火铲到邻居家引火,也有用吹火筒用力吹,常常弄得灰头土脸,呛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还对视取笑。待麦秸吹燃后原先黑洞洞的灶膛,一下子明亮起来,一簇簇火苗把整个灶膛烧得红彤彤的,火光射出来照得人脸也是红扑扑的,等锅里的米煮沸了,灶火稍停,待锅里的米膨胀后,再从锅边加入番薯丝,把半熟的米,从另一半边托起,分成米与番薯丝各一边。然后盖上锅盖,再烧一会儿就熟了,饭熟后把火灶里的余火铲到另一个灶膛里烧菜。我家人多,阿娘怕僧多粥少不够分,开饭时总是阿娘一个人给大家盛饭,(其实是分饭)阿娘盛饭有序,阿爷(祖父)年龄最大,又是医药先生,他的饭是半米半番薯丝,是最好的一份,当时我最小,也享受先生的待遇。待分到七叔时,就只有番薯丝了,七叔有点不高兴,但看到阿娘自己的碗里,只有一点点番薯丝锅巴,七叔满脸愧疚。大峃解放那年,16岁的七叔虚报18岁年龄去当了解放军,远离大峃一方的炊烟灶火。(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