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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将远去的篾匠

发布时间:2022年10月09日 来源:文成新闻网

  在农村,农具种类繁多,农民需求量最大的就是篾器了。挂壁的米筛糠筛,靠墙的谷笪(簟)番薯簾,地上放的沙箕,坐着的竹椅子,睡着的篾席,吃饭的竹筷子,哪样都离不开竹子,离不开篾匠。

  文成山多,农村有门前屋后植竹习惯。竹林之下,自然生出竹艺匠人。俗话说,手艺在身,吃穿不愁,但他们不是正儿八经的篾匠,顶多算是半拉子篾匠,他们上不得厅堂,都是在自家自己派篾自己编织些如沙箕之类的简单篾器,拿到市场换几个铜钿。这些手艺人,有些学过一年半载,仅学到一些皮毛,有些是偷师学艺,有些是依样画葫芦,无师自通。这些半拉子匠人,在本村是香饽饽,比起那些无业游民强多了,每到农忙,叫帮忙的多,沙箕把子断了,谷箩杖坏了,乡里乡亲总是要帮忙的,而且不收钱。有些人过意不去,有送烟送酒的,当然也有女人送不起礼物以身相许的。

  真正的篾匠高手是带徒弟的,一般是一个师傅带一个徒弟一个帮作,也有一个师傅不带帮作带两个徒弟的。这里指的帮作,是刚出师的师傅,手艺不是很精,但可以独当一面,可以单独完成活计,帮作的工夫钱,东家付多少是多少。徒弟就不同了,要吃最多的苦,得最少的工夫钱,徒弟的工夫钱由师傅定,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每天一元工夫钱为例,徒弟的第一年工夫钱是每天两角,第二年每天四角,第三年每天六角,出师后,师傅不再抽扣工夫钱,东家付多少是多少。帮作一般是师傅的大徒弟,出师后的大徒弟,虽然还在师傅身边,其地位可以与师傅平起平坐。师傅一般对大徒弟很客气,原因是师傅离不开大徒弟,因为农户做篾,新添置的多,修补的少,虽然农村计工不计件算工资,但谷笪六工一条,谷箩两工一担,已有先例,你如果完不成,那么你的生意也到头了,下年另请高明了,所以一般活计是,帮作完成分内的事,师傅除完成分内的事外,还要帮徒弟派补篾。一个师傅如果不具备超额完成活计的本领,是不可带徒弟的,三年徒弟是辛苦的,出门都是徒弟担行头,有时担得汗流浃背,帮作也会帮忙担一程,但进村人多时,帮作是不可担行头的,人家会认为你还是徒弟。

  一个师徒帮作三人的组合,上工时都是师傅派篾,帮作编织,徒弟则蜷缩在上间角落,蹲在谷笪里,左手拿篾,右手拿篾贴在认真地查烂补缺。如果碰到东家嫁囡,需要添置带双喜的妆盆时,东家会给每个师傅发个小红包(一般是每份一包烟钱),当师傅接过红包时,会说上早添贵子之类的吉祥话。

  过去,迫于生计,篾匠多有父传子的。为写本文,我走访85岁高龄的篾匠陈师傅,我问他“篾匠手艺是不是祖传的”?他说不是祖传的,他的祖上家境还是相当富裕的。祖上也从事农业还读书,是个典型的耕读之家。每年都要请篾匠添置篾器农具和修修补补,光是篾器就摆满两间屋。清乾隆年间,祖上中了贡元,前来报喜的报录送来捷报,来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一进门就窜进农具间,把篾器农具一抢而空,当时的家人非但没有见怪,还喜滋滋地说:“各位慢慢拿,吃了点心再拿,楼上还有,人人有份。”盖因明白这里的原因,阁下从此是贵人了,前程自有一番局面,去旧布新,无须这些旧农具摆在这里丢人现眼。几百年后,家道衰落,祖上光环,渐次尽失,反正到了陈师傅这一代,已是生计维艰,为了生活,只好拜师学艺,学起篾匠来,而且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师傅,做啥像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所到之处吃香的喝辣的。

  陈师傅在七十年代曾带一个帮作、一个徒弟,在福建、江西做篾。那个帮作叫胡克有,是玉壶人,是他的大徒弟,出师后仍跟陈师傅在一起,他们师徒三人在江西黎川德胜关做篾时,大徒弟与当地的一个姑娘好上了,后来那姑娘有了身孕,姑娘想跟胡克有走,可是又割舍不下父母,这事让当地村民知道后,村民不让胡克有走,这样胡克有做了当地人的女婿。事后陈师傅说,当地人有预谋,看上胡克有的人与艺,胡克有就这样留在德胜关。过年时回文成,胡克有的父母寻上门来,陈师傅告知原委,胡克有的父母大哭起来,说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指望养老送终。陈师傅说,那姑娘生得标致,心地善良,他们不会不管你们的,算不定明年带孙子回来了,说得胡克有的父母转忧为喜。说起做篾的事,陈师傅如数家珍。他说,在所有手工业行业里,篾匠这支队伍是最大的,文成县不会少于两万人,特别珊溪、大峃一带,每两户就有一个篾匠,农家离不开篾匠,文成的篾匠大多数都远赴福建、江西,那儿田多农具多,特别集体化时,对篾匠的需求量特大,农村对谷笪、谷箩又不好好爱惜,篾器经不得日晒夜露,风吹雨打,都说,一年新,二年旧,三年补补凑,但集体的篾器,到了第四年,就要全面更新了,有的农具修补就不合算了。因此,集体化时期的上世纪60—80年代,是篾器的鼎盛时期。

  陈师傅说,在竹多的山村,做篾以新添为主,在竹少的城镇做篾以修补为主。城镇用竹困难,不得不精打细算,因此,山里做篾,只用近篾青的上四层,城镇则连篾黄的下四层,也充分利用了。做篾是少年工夫,从小学会蹲,人大了,骨头硬,蹲就困难了。陈师傅13岁学艺,16岁出师,再跟师傅做三年帮作,19岁就开始带徒弟了,走南闯北,进村入户,历尽艰辛,练成一身真功夫,站、蹲、跪,弯腰行动自如。破竹是站着破的,打竹节是弯着腰,嚓、嚓、嚓先剖净竹节,接着把开好的竹,放在凳子上,开始开坯了,开坯是跪着开的,师傅左手握刀,右手握拳,拳心对着刀背,用力不轻不重开好坯口,然后左右开弓,竹坯“啪”的一声,先是大坯中的一分为二,然后是小坯一分为二,直到分完单坯,接着开始破坯了,破坯是一只手往上送坯子,一只手往下递篾刀,由上而下,发出“嘶嘶”的响声。坯破好后就是过剑门,这剑门,就是把两片刀片,钉在凳子上,引成剑门,师傅左手压坯,右手拉坯,过剑门以后的篾坯,就头尾一样粗细了,坯成后,最后的工序才是派篾,派篾不但凭双手,连吃饭的嘴也派上用场,成三点一线。一个师傅做蔑工夫的深浅,看派篾就知道了。功夫深的师傅派篾如飞花走线,工夫浅的寸寸惊心,稍不留神,手不均匀就断了。

  篾派好后就刮篾,把刮刀横钉在凳子上,师傅一脚踏地,一脚踩凳,一手压篾,一手拉篾,弯着腰,低着头,把过刮刀的篾往后拉,手臂一直斜斜地舒展开来,直至伸直。如此反复的动作,犹如做体操一般。篾刮好后,就开始编织了,师傅把编织叫“打”以打谷箩为例,先按尺寸剪断,逢中点墨为记,先打箩底。这箩底是蹲着打的,师傅左手上翻,右手带尺下添,添篾时边用篾刀在经纬线上拍打,使之篾片片片紧接,天衣无缝,这编织犹如织布穿梭一样的原理。箩底打好后,转角织箩身,这织箩身是坐着的,师傅双脚挟箩底,双手织箩身,篾片上翻下飞,发出飒飒的响声,那娴熟而优美的动作在师傅手中演示着。箩身织好后合口穿藤,上杖是最后的工序。这箩杖都是量身定做的,做好烧软,安装得体,恰到好处。陈师傅做的谷箩,匀称平整,没有疙瘩,可装水,一两个小时漏不完。

  在文成,有人类以来就有篾竹器,其中为农业服务的有晒谷笪(簟)谷箩、畚箕、稻桶的围簟、雨笠等,为生活服务的有篮、筛、椅、床、席、筐等,工艺品就更多,妆盆,花轿顶,马灯,龙灯等。

  陈师傅做过浙江、福建、江西篾匠。他说,各地的篾器,样子,称呼不一样,但用途一样,文成的晒谷笪(簟)可晒谷一百斤,一条簟要六工(天)要求篾质厚,细,说是经久耐用,而江西的簟,只要两工(天)晒五十斤,要求薄,说是易卷筒。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随着塑料制品的出现,谷箩被蛇皮袋所替代,晒谷簟被水泥坦,塑料布所替代,碾米用机器,谷进去后,米归米,糠归糖,根本不用筛,篮与筐也有塑料制品。篾器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临走时,我叫陈师傅把做篾的行头拿出来,让我拍个照,他笑着说,早已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我说,是不是封存让后人留个纪念?他说,搬进新房后,打扫旧房时把它卖给收废品的老头了。 篾匠,这一支队伍,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睡去了,倒是偶有未曾从师的半拉子,仍然担着畚箕在街头叫卖。

总监制:黄金杰监制:陈叶静责编:项露露编辑:夏晓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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