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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读飞云江之珊溪渡

发布时间:2023年01月20日 来源:

   

飞云江 夏肇旭摄影

    文/张嘉丽

    水,常令人魂牵梦绕。有水的地方便有灵气,我喜欢有水的地方,比如喜欢一条河流。当沿着珊溪的一条溪流向上,在飞云江汇合处踏着碇步过溪时,看着奔流的溪水汇入江中,脑中闪过某个句子:“一条河流不仅穿过空间,也会穿越时间。”河流不仅用那奔流不息的脚步与力量穿越时空,还用隐秘的方式吸引着我们跟着它走。此行,我便是寻找飞云江穿越时空记忆的古渡口珊溪渡。


    珊溪渡是文成境内飞云江段最古老最繁忙的渡口。说起古老,总显得过于夸张,古老有多老呢?既不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又没有更早的历史记录。即便记载也是模糊不清,也仅能从一些记录里看到只言片语。倘若从最早的记载明朝算起,似乎又不是非常准确。文成水运始于唐代,宋代渐盛。《飞云江志》载:“唐末天复四年(904年)瑞安港水运抵达百丈口(泰顺)。”依理,从水运开始,江面上似乎就有渡口了。


    珊溪镇坦岐村后山有北宋时期的碗窑遗址一座,按当时交通考量,大量的产品要运出,一定要经水路。还有更早的发现,珊溪飞云江畔的鲤鱼山上曾出土有石斧、石簇、石刀、石凿等粗制石器。距今也已有7000多年历史。从出土的石器表明,早在几千年前,就有人类在此繁衍生息。由此看,珊溪渡口或埠头之类的建设或许更早。因为人们要过江,自然要有一个渡江而过的地方。

    珊溪渡古老的原因还有一个,珊溪是一个古镇,向来热闹。珊溪的热闹归结为埠头地与商贸之地。旧时镇上有一条老街,位于珊溪镇街头村至街尾村,老街虽然规格不大,长仅千余米,但街道两侧店铺众多,有百货店、药店、弹棉花店、打铁店、客栈、面店、雨伞店、供销社、染布店等。当年沿江两岸附近百姓均来珊溪老街购买生活用品。

珊溪渡口渡船  照片马相亭提供


    彼时,飞云江文成段也是境内水上客货运输的唯一航道,上通泰顺,下达瑞安。水运繁荣时期,飞云江上船来船往,热闹异常。珊溪为飞云江中上游主要埠头地,也是瑞文泰地区水陆交通枢纽和经济往来重要集散地。珊溪渡便是境内的一大渡口。


    珊溪渡位于珊溪街尾和坛(坦)岐茶堂之间。水面宽120米,洪水期约400米。渡处交通要津。为方便行人,两岸埠头各设天灯(灯塔)一盏。南岸木质灯柱、北岸石灯柱各高约6米,给夜渡照明。北岸设亭,供待渡旅客小憩,免费供应茶水,名日茶堂。


    原街尾村珊溪街1号为珊溪渡埠头地,船只来往西至汇溪乡、东龙乡、泰顺县,东至峃口乡、瑞安县,当时街尾村的村民主要为船工、搬运工。由此珊溪渡的繁华便不言而喻了。即便现在,谈到渡口、老街、埠头、滩头、茶堂的话题,珊溪人仍津津乐道。


    在人们的叙述里,我的脑海里也多次勾画着珊溪渡旧时的画面与场景。宽宽的江面与溪滩,往来的船只与等待过渡的人们,迎来送往的声音,正是带着对一条河流与古老渡口的探寻,我与同伴们前往寻找它的踪迹。


    过了碇步,沿着溪滩的碎石前行时,我是怀着某种期待的。待穿越两座桥梁,来到原渡口埠头时,先前对古渡口的勾画与幻想瞬间崩塌。


    因为眼前除了奔流不息的江水,高高伫立的水库大坝,和一位临江垂钓者之外,窄窄的江岸上既没有船只,也没有灯塔,更没有茶堂,卵石铺满的宽宽溪滩更是查无踪影。


    一个古渡口消失不见,总想寻到一点踪迹。我试着从人们口中了解它,也从老照片中看到它的旧影。那是一张不知何时拍摄的渡口老照片,照片上青山如画,江水清澈澄碧。对岸水面上有船只,岸上有房屋、灯柱。想来那便是人们口中珊溪渡的模样。


    旧时飞云江上没有大桥,人们来往珊溪都要乘船。虽然江上渡口众多,但渡口多系募捐购置田设置的义渡。珊溪渡也属义渡,尽管设置年代不详,但从有限的文字记载以来,从有渡口以来,这里便有渡船与船工,白天黑夜皆可摆渡,船工就住在渡口北岸的坦岐茶堂后的船工房里,可随叫随到。因是义渡,那时两岸村民乘船不收费,只在秋收或年底时,挨家挨户斗粮,粮食多少不限,全凭自愿。外来渡船人,会适当收些船费。船工多为单身汉,或来自困难家庭,因收入实在少得可怜,摆渡也仅聊以糊口罢了。

珊溪渡口老照片  照片王选玲提供


    当时村民过江,只需喊一嗓子,船工便来为乘客摆渡。站在江边,遥望江面,似乎能勾勒出渡口的模样。船工将船靠岸,待人们上船,再用力将船划出水面,渡到对岸。只见江面上船只来往如在画中,人们则在两岸等着渡船过江,有的等得焦急不堪,有的安然泰之。等待时,有人会在茶堂里喝茶闲话。当然啦,施茶嘛,茶也不是什么精致茶,而是当地山间采集的金银花、大青叶、蒲公英、小青、竹叶之类的凉茶,却是当地人最喜爱的一种茶。人们边喝茶边聊乡里乡情,或奇谈怪事。


    珊溪既是商贸之地,便是热闹之地,渡口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节日与喜庆的时候了。那时,江这边的人要到江对面采购物品,会一大早起来乘船过江,去采购油啦、盐啦、酱油醋啦,鱼肉果蔬啦,端午时买粽子啦,过年时买年糕啦,女人们或去布店买布料给家人做件衣服啦,男人们去剃个头啦什么的。一切采购停当,再于暮色时分携物乘船而归。回家再将所见所闻讲与家人或他人听。甚至听者觉得到江那边也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
    渡江的人中,不仅仅为采购,还有人家会把家里的农产品、木炭等物运到繁华的地方交易,然后再采购一些所需的生活用品回程。又有时是江那边的人要到江这边走亲访友,或人们来往两岸参加亲朋的婚丧嫁娶,婴儿满月,老人过寿等应酬。


    那时两岸人员一定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有时人们边等船,边大声地聊着乡间里短的事情,江边的人说话声高气昂,他们的声音总是在风中传得很远。小孩则在大人间来回穿梭,为能坐上船激动不已,虽然生在江边,坐船也不是常有的事,而且坐船比走平地别有风味一些。岸这边的人到岸那边去,也总别有一番心情一些。尤其坐在船上,观赏着两岸风光,于摇摇晃晃中到得对岸,心情也陡然不同起来。自然也有胆怯的人,总怕翻船与落水,还未坐上船,已臆想自己死了几百回,但仍阻拦不住要到江那边去的心。


    那时的船多为木质人力船,最多可坐二十余人。我曾看到一张十余人乘坐一只木船在珊溪渡过江的黑白老照片,虽然过渡的人不算多,但已把不大的木船填得满满当当。渡江的人或站或坐,船工则摇桨将众人送到对岸。懂得撑船的人有时也会站在船头或船尾,帮船工摆渡,或撑一篙子。


    木船所载人员虽有限,但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这样的船平均每天渡运也可达一千二百余人次。想想每天都有很多的人在江两岸等待过江,待渡客坐上船,船工奋力将船摆渡到对岸,又将对岸的人摆渡过来,一天忙忙碌碌,人来船往,也是一件壮观的事。


    虽然江岸有照明,没有急事,夜间一般是没人渡江的。但生老病死总是难免。倘若遇到十分火急的事,不管白天黑夜,天气如何,一定要到江对面办事,渡江的人也会连夜喊来船工, 渡江而去。气候温和天气晴朗时尚好,若遇到恶劣天气,想来船工也是不愿的。渡江的人一定也是千求百求,使尽招数方得过得江去。


    当年珊溪最热闹的地方当数老街。除老街里的热闹与繁华,街尾村还设有木材与香菇交易市场。每天天不亮,江面上水雾还弥漫着,渡口就开始热闹起来。沿江两岸的村民会将竹木柴炭、植物油、棕、糯米、红薯丝、香菇等农副产品运到珊溪进行交易,回去时又会带上一些生产和生活必需品。每天江面上来往船只不断,人们来来往往,搬运物品、交易商品,热闹非凡。在人们一遍遍的描述中,我能想象到当时江面的场景,甚至能听到人们用方言叫买叫卖的声音。


    在街尾村社区的墙上,我也看到一张珊溪渡埠头交易的场景。江岸上停有船只,溪滩上摆有各类商品,人们在溪滩上穿梭,进行买卖交易,人群里不时有孩子的身影。那时这样的场景是常有的。大人们在埠头上进行采买采卖,小孩子们一定为看新鲜,或图热闹,像梭鱼一样兴奋地在人群里穿来跳去。


    由于水上运输繁忙,当年飞云江两岸的街尾村与坦岐村均设有造船大篷厂,并有多名专业制船的船工。所造船只也比较简陋,大小可载二十人上下,船只一般由桉树或杉木制成,造一只船需十天左右。但木船的寿命不长,一般只能使用三年,到期就得更新,不然容易进水发生事故。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珊溪渡就因渡船漏水,乘客惊慌跳船,导致渡船失控倾翻,造成九死六伤的重大交通事故。


    船只偶发的事故还不可怕,可怕的是自然灾难。飞云江因属山溪性强潮河流,上游水系均盘绕在高山深谷之中,急流多,不仅江面上容易出事,春夏洪水多,台风季常发洪灾。民国元年(1912年),最高水位达19.98米,相当于六七层房屋那么高,水位高出江面很多。每次洪灾,沿江两岸群众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我曾不只一次听过,某年的某次台风来袭,飞云江江水暴涨,洪水像猛兽一样冲往沿江两岸,水深时可没过居民楼二层楼高。台风季常有人在洪水中丧生。为治理洪灾后建立了珊溪镇水库大坝,库区村民也进行了全体迁移。

珊溪渡埠头交易市场  老照片翻拍


    水库建成后,热闹的水上运输归于沉寂。之后,上游的渡口均不复存在。蓄水后的珊溪水库的水以深邃和清澈著称,四季湖水清澈如镜,像一块翡翠镶嵌在巍峨叠翠的群山之中。随着原库区内的村庄及渡口沉于水下,下游的渡口日渐荒废。缺少水上运输,珊溪老街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繁华。


    如今沿着江岸走在原珊溪渡口的溪滩上,除了狭窄的河道,清清的江水,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靠人们的回忆来想象渡口昔日的模样:哪儿有几棵树,哪儿是茶堂,哪儿是大篷厂,哪儿是交易市场,哪儿是渡船停靠的地方或船工住宿的地方了。


    渡口虽不再,但街尾村仍遗留着一些埠头的旧景。从埠头处路基下的隧道穿过,眼前会出现一间低矮的房屋,几堵石墙和几棵古树。这里便是珊溪老街与渡口的连接处。只要驻足观望,便有人给你讲述围墙下仅有半边身体榕树的故事。这原是渡口边一棵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榕树,先前,船工常将缆绳系在树身上。它的不幸是曾被一场大火放倒过。当人们遗憾它死了时,之后枯树冒出新芽。人们开始感叹榕树是一种不死树。离这棵历尽劫难的树不远,还有一棵稍年轻一些的榕树,也有近二百年历史。榕树下是一间低矮的不起眼的房屋。


    这间房屋便是当年珊溪渡口边的小饭馆,由于埠头上人来人往,当年六角钱一餐的饭简直供不应求,餐馆里坐不下时人们便会站着吃。那种景象虽在村人的回忆里闪闪发光,但在我眼中,这间孤零零破旧的小屋,只能与他们的记忆形成鲜明对比。它远不及周边几堵长着青苔的石墙和那两棵古树给我的冲击大,它们沧桑的容颜更能见证一个渡口的历史。


    随后我又在老街里走了走,老街内除了还保留着的大篷厂和几间土石结构的老屋让人回忆起那个过往的岁月外,也不剩什么了。让人不得不感叹,一个地方,无论如何繁华与热闹,也有落幕的时候。珊溪渡在时光的流逝中,也仅成为一段过往的记忆!提起它,也只能在记忆里了。

总监制:黄金杰监制:陈叶静责编:项露露编辑:张嘉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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