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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铁匠的坚守与落寞

文图/包芳芳
发布时间:2023年08月30日 来源:

       下河,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村内流淌着一条河,其原名叫“下跳”,由于该村在小溪的右岸,屋下是小溪河,就改名“下河”。这个村已经有百余年的打铁历史,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文成打铁第一村”。当地有民谣传唱:“铁炉红一红,比上做木二三工;祖祖辈辈靠打铁,富了下河一个村。”
       打铁器这个手艺曾经养活了下河村好几代人,是下河村人的经济支柱。下河村村民的打铁经营方式各不一样,有的在自己家里开设打铁店,成为夫妻店、父子店、兄弟店;有的到外地定点设摊,边加工边出售;有的自带工具走家串户为村民服务。
       村长余贤地带着我去找蔡师傅家的打铁铺。没走多久,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棚内还传出几声狗吠。路边的拐弯处放着一堆废铁和木炭,而我们此时脚下的路就如木炭那般乌黑。
       此刻,蔡师傅上穿蓝布衬衣,下着一条灰色布裤,脚上的解放鞋还稀稀落落布满了小孔,这应该是打铁时被蹦出来的火星烧破的。
       村里的打铁铺有十多户,搭建棚顶的材料也五花八门,一些是竹子搭建,上面盖着一层帆布;一些是木柱子做支撑,上面盖着油毛毡;还有一些“屋顶”用的是两层材料,最顶上盖着一层铁皮,下面那层是叫不出名儿的材料,旁边还铺着几个化肥的编织袋,也许师傅是想用这个当作避雨的屋檐。棚子里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像一层雪一样,特别是在顶上的,看到要落下了,可它又牢固地粘着。
       打铁铺的面积有的10平方米,有的20多平方米,中间陈设着由砖块加黄泥垒砌的火炉,火炉旁装着一个鼓风机,师傅上下摆动闸刀,火炉里就会发出嗡嗡的声音,带着火苗直往上窜,怪不得有人说打铁铺就是一个“铁匠炉”,周围还摆放着锤子、铁毡、铁墩、大剪刀等家当,条件好一点的,会看到一台转着履带的空气锤做“帮手”,空气锤捶打的轻重度,完全靠师傅脚踩的一个铁杆子控制。外行的我,眨巴着眼睛,真怕师傅捶打到自己的手,环顾四周,发现所谓的“铺”只是一间破房子。


       村长拿着料铁跟我介绍,打铁器既是个技术活,又是个力气活。打制好一件成品铁器至少需要经过选料、加生、锻制、淬火、细节修理等五道工序。最早的时候,村长自己也是靠打铁为生的,他16岁开始打铁,一天的工资是1元,那时候,做篾的工资才4到6毛一天,最初用来打铁的铁料主要是纯铁块,还是从沙子里淘洗的,筛出来的铁沙就被提炼成铁块。至今,村长还保存了一块斑驳的铁砖,乍一看,我还以为很轻,拿起,却沉得不行。现在,师傅们在选材时,首选材料是废弃的轮船与锅炉,这些钢材比纯铁块容易打造,厚度也非常适合打制农具,打制的过程会减少一些工序。选好材料后,将铁片按需切割下来,再将上等生铁敲成碎块,备好松碳就可以准备打铁了。这时候,临近的余师傅正在将松碳倒进一个加水的黄泥坑里。我很是惊讶,站在一旁的村长指着火炉解释道:“松碳只有在黄泥里搅拌过,才能耐烧,放进炉灶里时,火苗的热量不会往上窜,就会被闷在碳火下面,有助于更快将料铁烧红。”
       第二步就是“加生”,余师傅正在做这道程序,他站在火红的料铁一侧边缘加生铁。村长指着眼前的工艺流程告诉我,下河村的打铁技术传承的是南北朝时期綦毋怀文发明的“灌钢法”,并在传统方法的基础上采用单面“加生”技艺,先是使用松碳烧炉,将选好的料铁放入炉中烧红,再将其打成“L”形,然后根据需要将一定量的生铁均匀放在上面,回炉将生铁烧至液态,使生铁渗入料铁中,使铁渗碳成钢,再取出锻打,使生铁更好地渗入料铁中,直至生铁和料铁完全融合,这种“灌钢法”的独到之处,其“加生”工艺只在料铁的一面使用,使成品刃口的两面耐磨程度不一致,从而达到使刃口保持锋利的效果。这样子锻造出来的铁器农具质地非常好,十分耐用。当地人说,他们一辈子也就用掉两、三把锄头。这是一门绝活,这里的师傅对这一绝活个个熟能生巧。
       打铁的第三步就是锻制,就是将料铁放入炉火烧红,反复锻造,按需要锻打成形。过去全靠手工,要三四个人一起打,打一天也打不了几个工具,后来,村里有了电,开始使用空气锤打。村长说,在以前,平和的女孩子都会打铁,因为打铁基本都是小家庭作坊。看来在打铁行业,女子也可以顶起半边天。
       第四步是淬火,就是将金属物件加热到一定温度,保持一段时间,随即浸入淬冷介质中快速冷却的金属热处理工艺,以增加铁具的硬度和耐磨性。下河村打制铁器用的都是水淬,淬的程度全靠师傅们的经验,这是铁匠必备的看家本领。
       最后一步就是进行细节修理。刚制成的铁具比较粗糙,这一步骤是为了让铁器表面更加美观、整洁、富有光泽。只见林师傅拿起竹瓢,在水桶里舀了一瓢黄泥浆浇往锄头锋利的一面,然后放进火炉里,不一会儿,用钳子夹起炉膛内里的铁器,将其沉入水槽,“哧啦”一声,一股白烟瞬间腾起,然后将锄头锋利的一头摁到铁砧上捶打,我发现经过水淬、浇过黄泥一侧的锄头更加白净和光亮了。原来稀黄泥用处这么大,也真佩服铁匠们的智慧。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是下河村打铁最鼎盛的时期,全村有130余户人家开打铁铺,打铁落下的锤声此起彼落,飞溅的火花交织成一片。“这么多打铁人,难道在生意上不会互相影响吗?”我很是惊讶。蔡师傅笑着回答:“不会,大家反而相处得很融洽,都各自经营着自己的强项。”
       村长领着我们来到另一家打铁铺,一个老师傅拎起叠好的锄头板成品。“这是要销往杭州。”老师傅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由于平和打制的铁器质地上乘,农具不仅深受当地百姓的喜爱,还销往温州、台州、金华一带,深受好评。
       一个破破烂烂的打铁铺、一个粗糙的大火炉、一个转动的小风扇,一双由于常年打铁已经无法伸直的布满老茧的手掌,还有这一叠堆好的锄头板,好似手艺人汗水凝成的诗行。这里没有音乐陪伴,有的是震耳欲聋的“叮叮当当”;这里没有整洁的环境,有的是到处飞散的木炭灰尘;这里没有春暖花开,有的是炉内的火苗发散的炙热。此时,看着师傅们脸上那种幸福的笑容,我被劳动者的那种美震慑到了。


       下河的打铁师傅大多十七八岁就和家人学打铁手艺了,余师傅17岁开始学习打铁,现在60多岁了,从其爷爷辈就开始打铁,家族至今仍然对这个行业不离不弃,而蔡师傅是17岁打铁,现在已经50多岁了,他们的岁月在打铁的流年里度过。
       蔡师傅介绍,他们家两兄弟,自己初中没毕业就被父亲叫回家打铁了,和他一起学打铁的还有他哥哥。从小就看过打铁的蔡氏两兄弟,对打铁并不陌生,长期的耳濡目染,脑子里就已经种下“经验”了。这在外乡人看来没个三年五载难以出师的手艺,他们兄弟学上一两年就已经是一个小师傅了。
       以前打铁不像现在这么自由,而是上半年打半个月,下半年打半个月,其余时间回家干农活。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全国正轰轰烈烈地搞农业生产,对铁制农具的依赖程度可想而知。这个也给蔡氏兄弟迎来了机会。在当时,打铁也是流动的,三个人,挑起满满的打铁家当,哪个农户需要做农具,就上哪个农户家里,好的光景农户家还可以包上一两顿饭,一个月下来每个人也可以挣个十来元。后来村村通了电,蔡师傅一行人就只能选择“定居”,回到家中建了一个打铁铺,没想到铁锤一抡就是三十多年,蔡师傅说自己也记不清楚磨光了几把锤子柄,我们真真地看见,木头柄上还留下了很深的发着油光的指印,“抓铁有痕,踏石留印”,说得也就是像蔡师傅这样兢兢业业踏踏实实的劳动人民。
       师母告诉我们,打铁是一个很苦的行业,她早上四点半就要起床为丈夫做饭了,因为丈夫早上五点多就开始打铁,一直持续到晚上,有时候订单多了,就要深夜加班,这些年丈夫比同龄的人老了许多,一双布满厚茧的双手,由于常年握铁锤,已经伸不直了。女人说得有些让人心酸,可是她的脸上却是满满的笑容,丈夫的勤劳培育了家里的两个大学生,现在都在行政单位上班。
       蔡师傅对于打铁的艰辛,依然保持着一份热爱,我们问他要打到多久才“退休”,他笑着说,打到打不动为止。蔡师傅的这种继承传统工艺的敬业精神,怎不让人心生佩服。
       现如今,下河村只有10多户人在打铁。“技由人传”,没有人去学,又哪里来的传承。随着机械化的到来,今天,手工艺被挤在了城镇的边缘,除了偶尔还可以在村庄的小径里听到几声稀疏的“叮当”声,恐怕儿时的记忆,要渐渐地从博物馆里才能找寻到影子了!

总监制:黄金杰监制:陈叶静责编:项露露编辑:张嘉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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